2008年9月30日 星期二

妾身未明的民間文學

<論民間文學的學科認知與研究方向>一文,基本上是有感於民間文學的「敏感性」而作。長期以來,雖有民間文學這門學科,但是在學術的殿堂裡,卻又不受重視。以台灣為例,從80年代以來,各大專院校紛紛設立區別於中國文學系所的台灣文學系所,迄今為止,約莫一、二十家,但有別於「正統」文學系所的民間文學系所,卻只有花蓮教育大學一家。或許誠如作者所指陳,正緣於民間文學代表「普遍民眾」的心聲,民間文化的縮影。」於是遂成為各界可資利用的跳板或工具-「專制時期可以采風資政,或因利導俗。民主時期甚至可以突顯民粹,或藉以媚俗。」即便硬被拱上學術的殿堂,仍在「傳統上認為不登大雅之堂,而心存輕蔑。現代學術則肯定俗文化的重要卻又徘徊於流行文化與通俗創作之間。」身處於社會或學術的大家庭裡,妄身未明的民間文學實在有苦難言!

這種處境,不禁令人想起唐朝被貶江洲司馬的白居易所創作的<琵琶行>。身處江湖之遠的大詩人一方面感歎「豈無山砍與村笛?嘔啞嘲哳難為聽。」一方面卻又借用流落江湖倡婦吟唱的身世「翻作琵琶行」。詩人至此始有遷謫意,遷謫意所對應其實是「心懷魏闕」。說得露骨一些,<琵琶行>之作,不僅是白居易借他人「琵琶」彈自己胸中塊壘,在一抒不遇之感的反面,也透露了回歸權力核心的意向。「嘔啞嘲哳」的地方歌謠是民間文學,倡女傳唱的身世感懷也是民間文學,恨也,民間文學,成也,民間文學。可見「老嫗能解」的白居易,骨子裡其實仍以傳統文士自高,仍以「中原」為雅正之音。這便是傳統中國文士的通病!

因此,鍾宗憲先生是文,雖謙稱整理過去的相關論述,實則是以實事求是的科學精神,試圖為民間文學扶正。分由民間文學的「學科建立」、「界定及特質」、「研究文本問題」、「研究視角」等四大層面的探討,為民間文學奠立獨立而穩固的基石。

鍾氏在結語,語重心長地道出,台灣學界長期以來忽略了民間文學的研究,這片荒原仍待開墾。而林文寶老師也屢番的指出,兒童文學的研究和民間文學研究脫不了關係。誠然,試問哪個大文豪、大作家不曾是目不識丁的幼童?在那個啟蒙階段,或由口傳,或裡記誦,聽講文章,在未進入傳統文學的殿堂之先,民間文學,以其活潑生動的質性進入大文豪、大作家的幼童時期。民間文學,實是培育兒童文學的溫床搖籃。然而,這或許也是「兒童文學」不受重視,被邊緣化的緣故吧。在傳統保守的學術環境裡,只要民間文學的妾身未明,兒童文學大概永遠要被當成是庶出吧!

2008年9月23日 星期二

The Old Man and The See 觀後

《The Old Man and The Sea》這張DVD影片雖然分為「海明威側寫」、「老人與海動畫」、「製作方式與感想」三個部份,但是三部份全都指向共同的主題-「寂寞」。

(1) 海明威側寫
影片的開頭以口白道出:「我想以作家的身份參賽,以作家的身份接受評斷。」接著「作家辭世」,媒體嘩然,爭相為作家立傳、拍紀錄片。然而正如影片中Jack所質疑的,這就是我們所認識的作家嗎?於是劇組工作人員繼續收集材料,討論文本,試圖在紀錄片裡將作家之生命歷程再現。影片隨之以彩色畫面帶入,配合節錄自海明威作品的旁白,我們彷彿親覩作家少年、青年的成長過程。如此黑白、彩色交錯反覆,彩色的畫面好像是在為黑白畫面中的爭執討論做補充說明。然而,彩色畫面雖然離觀眾的我們比較親切,事實上卻離作家的時代更為久遠。黑白與彩色的對話,不過是導演的敘事手法。在這樣的架構下,與其說是互為補充說明,試圖掌握作家全貌;無寧說是讓觀眾意識到,這一敘事架構也只不過為作家勾勒出個輪廓。想要掌握作家的生命歷程,請回其本,從原典文本出發吧!於是在一段海明威《老人與海》獲得諾貝爾獎的感言錄音後,帶入了「老人與海」的動畫影片。

(2) 老人與海動畫
動畫描述漁港邊的獨居老人,追捕著一條大魚的經過。老人以堅忍的意志,終於征服大魚,卻在返回漁港的途中,遇上一群鯊魚,群鯊將那條大魚,啃噬精光,只留下一付魚骨。破曉時分,村民圍繞在魚船邊看著那條大魚的骨骸,個個啞口無言,無從置喙。送貨的小男孩來到老人的家,老人才沈睡初醒。老人對於自己堅毅地捕獲大漁,樂於和男孩分享,但生命的寂寞,卻不求他人能體會。
這段動畫描寫了老人的寂寞,也透顯了作家的寂寞。老人捕魚猶如作家之於寫作,都是一條漫長而寂寞的路。需知知音難覓!
個人以為,動畫中的魚骨,不無出於對「寂寞」的補償心理。設若老人回港後,連漁骨也沒帶回呢?村民和小男孩會認為老人只會吹噓吧?這樣是否更能展現遺世獨立,不求知音的寂寞呢?

(3) 製作方式與感想
這一部份雖是製作方式與感想,但看著畫家舉重若輕地談著動畫的製作過程,實在令人感動。為其天真、為其堅忍、為其謙虛深深地感動著。畫家以自己的身體(手)獨立作畫,畫在透明板上,短短20分鐘,其實得畫二萬八千八百張圖,畫家在這裡所展現的,不正是老人所展現的,海明威所展現的,畫家、老人、海明威三位都是獨尋寂寞的人!

2008年9月21日 星期日

海峽兩岸圖書展

(封面圖片取自青林出版社網站)

第四屆海峽兩岸圖書交易會與第九屆中國書展於9/20~23假台北世貿三館展出四天,趁著今天每週唯一的一天休假日,順道去逛逛。從阿寶老師那裡得知這訊息,原以為是圖畫展,進入會場轉了一圈才發現並不是。台灣的圖畫書店也只青林、信誼兩家。正好青林最近出了二本伊勢英子的書,網路預購挺麻煩的,還得加50元運費,攤位上已展示兩本新書,二話不說,當下就買了。結帳時,刷卡刷了老半天,一旁的售服員一直想向我推薦別的書,說她覺得這本也相當不錯,被魯得有些心煩,回首看到架上陳列著賴馬的《射日》,我當然知道這是青林的套書,卻故意問:「我要這本。」她只好收了書,快快給我給帳。



(完全不用排隊的情況下,在現場索得這張四美圖版畫。)


這回展出的規模似乎不大,展出單位好像也多配合書商,看來是被台灣的書商所壟斷的。現場中國書籍的售價是按人民幣乘以四,還可以接受。但書籍的排列有些零亂,不好找書。說不得只好按櫃索書,一櫃櫃找去。第一本映入眼簾的是高友工三個字,噫,真是高友工的書,想當年讀的都是從《中外文學》雜誌上影印來的小字傷眼版,眼前居然有這麼漂亮的書,而且只剩三本,趕緊挑一本書背沒摺痕壓傷的拿著。就這樣繞了一圈,從書堆中挑出了八本書。想想應花不了多少錢,難得一趟逛書展,於是提著籃子再繞了第二圈,還是只有這八本書好買,總算心甘情願,就此結帳。

臨走前,在出口處驚鴻一瞥,看到有個攤位不展書,卻賣起網路電話,一天10元可以打遍全世界,現場還提供免費試打。靈機一動,心裡默唸著那13位的號碼,嗯,還記得!於是走過去,撥了一通免費的越洋電話。

今天買書的手氣不錯,撥電話的手氣也不錯!今天運氣怎麼這麼好(註)!

註:《今天運氣怎麼這麼好》,宮西達野,台北:小魯出版社,2006年3月。

2008年9月20日 星期六

暑假後期無責書評


暑假已結束,也該將後一個月的讀書整理一下了。這一個月來由於俗務較多,讀書的時間變少了,雖然也讀了八本書,但有幾本未能看完。

宮崎駿《出發點》寫了許多關於動畫製作的歷程、企畫、想法…等等,讀後才知道原來在觀賞動畫的背後還有這麼多故事,但簡言之,不管動畫發展如何,技術進展如何,一本初衷的「出發點」,才是推動著為孩子、為後世堅持下去的原動力。這本書沒能看完,許多宮崎所提的電影,也沒看過,乃待持續閱讀關注。

《後設小說-自我意識小說的理論與實踐》,為了探討圖畫書中的後設書寫而讀這本書,可是實在有夠難讀。從第二章開始,作者舉了許多小說實例,互為印証,但那些小說大多沒讀過。於是就一直擱在第二章上,得再努力。還好這學期不修吳玫瑛老師文學理論的課了,鬆了一口氣,可以放著慢慢讀。

最滿足的是讀了鄭清文的童話《採桃記》、《燕心果》、《天燈.母親》,礙於圖書館的借書,這是我的閱讀次序,不是作者的創作次序。這三本書我該有另一篇心得才是,至少像《狼妻》一樣,特別是《天燈.母親》,在火車上讀時,顧不得公眾場合,還是感動得落淚。因鄭氏這三本書,順道讀了《鄭清文童話現象研究-台灣文學史的思考》,不要一天就將之看完。作為博士論文,這書寫得未免太單薄,間還拉雜了一些學術論文不需討論的俗務,作者未記的感言說:「如果這本書能對鄭清文童話研究、台灣童話研究、台灣文學史研究有點幫助,也許我不必覺得自己浪費了幾年青春。」這麼寫很不妥當,既然有心以博士論文來研討,又何必覺得後悔浪費?聊記,引以為戒!

2008年9月16日 星期二

開學日


每一波浪潮都在底片上留下刻痕。


正想著水色為何變調,回首來時路,原來已黃昏。

在夜幕初垂時,像一片煙嵐悄悄地上了岸。


要正式上課了,今天搭乘1079車次6車24號先南下台東,坐在隔座的女孩在上車前嚇了我一跳。她穿著白色的T恤,配上淺藍色的牛仔褲,俏麗的短髮,圓潤的雙頰,還帶著一幅眼鏡。定神一看,方知自己嚇自己!不過看她背著包包,手上還拉著行李,也下台東,猜想應該還是個學生。而能讓人從台北南下到台東去的,大概是台東大學的學生吧!暫且不管了,四個半小時的車程,備了兩本書要看呢!直到下車前,書也看了一段落,我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她是否去台東唸書,唸台東大嗎?果真不出我所料!但更令我訝異的是,她竟是兒文所碩二的學生,我只好忝為學長地說我也是!還好,一路上一直安份守己,讀著鄭清文的童話《天燈.母親》一書,虧她一路上還留意著這書,竟然比學長我還有定力!

下車時,學妹很熱心地為我指點迷津,還介紹說沿著這條路下去就是海濱公園,台東真的很美,很少有城市能這麼近海邊。我答說是呀,東京也不過如此!下午將學校的事打點好後,傍晚便又背起行囊走出校園,沿著大同街一直走到海邊。

今天的海邊灰沈沈的,像我的心情。站在廣袤的沙岸上,浪一波波的拍打,頓時覺得無靠無依,學術是一條獨尋寂寞的路,這我知道,況且我也早習慣寂寞而甘之如飴。但有比寂寞更孤絕的,當無人了解自己的寂寞時,或許這並不叫寂寞吧!拿出相機,我想記錄下此時此刻的心情,但岸邊竟找不到可以支持相機的支撐物,連相機都是孤絕無依的?對著無垠的大海,我內心默默的期許著,感謝在我背後支持著我的妳,因為有妳的支持,我將不會只是兒文的大海裡的一片浪花!雖然,妳不能親來,我為妳拍下足痕為証!

2008年9月15日 星期一

原來妳在這裡

前不久,一位中國的朋友向我索取碩士論文<六朝行旅詩之研究>,我總算有機會再將自己的論文拿出來回味,但內心實在是很慚愧的,題目為六朝,但全文篇幅處理最多的還是南朝,特別是行旅至現今江南一帶的詩人。江南,是朋友的故鄉,江南,是我研究的地理區域,而我竟不曾到訪江南!

說到江南總讓我想起國中時在合唱團的一首歌,年代已久我已忘了歌名,但猶記得弦律能哼唱片段:「恨只恨,西湖景物,景物常空,佳麗珊珊天欲暮,銜愁尋覓….」這一小段直到結尾,猶能哼唱。今天,我突然想起有搜索引擎,於是輸了一段歌詞,還真能找到全詞,原來這首歌名叫<問鶯燕>。在Youtobe裡也可以找到歌唱的影片:

楊柳絲絲綠,桃花點點紅,
兩個黃鶯啼碧浪,一雙燕子逐東風,
恨只恨西湖景物,景物全空,
佳麗姍姍天欲暮,銜愁尋覓舊遊蹤,
跨孤舟,慢搖槳,泊近柳蔭深處,
輕聲問鶯燕,無限春光容易老,故人何不早相逢?
無限春光容易老,故人何不早相逢?

這首歌在心中盤旋了三十多年,而我依然不曾到過西湖湖畔!我真不知自己離江南是近是遠了!張愛玲在<愛>裡說:「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,於千萬年之中,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,沒有早一步,也沒有晚一步,剛巧趕上了,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,惟有輕輕的問一聲:『噢,你也在這裏嗎?』」或許真是這樣子的吧,驀然回首,原來妳在這裡!

2008年9月14日 星期日

狼妻讀後


不知是不是自己孤陋寡聞,抑或是一直以來對於兒童文學作品涉獵不多,近日首次閱讀沈石溪先生的作品《狼妻》,令我相當驚豔。原來還有這樣的作品,還有人為孩子寫作這樣的故事。

《狼妻》一書一般被視為「動物小說」,書內收錄了<狼妻>、<打開豹籠>、<血染的王冠>、<棕熊的故事>四篇小說。首尾二篇,寫出了狼與熊等偉大的母性,為了換取孩子的生存,不惜犧牲自己的節操和生命。<打開豹籠>、<血染的王冠>二篇,藉紅崖羊的勢力分合和猴群王位的爭奪,道出人間權位得失的殘忍血腥。這些看來虛幻不實的動物世界的故事,其實確是道道地地的人間寫照,寫實地描繪出人間的情愛與煙硝。

從圖書館借來《狼妻》的同時,也借了一本台灣作家的兒文作品。二家作品一較之下,不禁令人慨歎。或許當一位作家,也如成一位音樂家或畫家一般,後天的努力固然重要,沒有天份終究枉然。台灣作家的創作量不在沈氏之下,刻苦努力為兒文創作的精神也令人感佩。然而,在他的作品裡,雖有意植根於本土、現實,但讀來還是令人覺得相當虛幻,問題可能出在故事中角色的描寫塑造,有點瓊瑤式的風格,縹緲空洞欠缺血肉。

如果說沈氏的動物小說「魔幻而寫實」,那麼台灣作家的小說反是「現實而虛幻」。二位作家的作品,我都是初次拜讀,或許有些直覺武斷。但願是我錯看了,是我自己孤陋寡聞,涉獵不多!

2008年9月13日 星期六

說鬼故事的技巧

朋友生性膽小,卻喜歡看恐怖故事。瞧她看得津津有味,我也自告奮勇地為她說一段,話才起了頭,她已膽顫心驚,有完沒完的追問著,是變臉的嗎?是會從畫面裡爬出來的嗎?是非人的故事嗎?故事還沒開始,就已嚇得花容失色。我急忙的強調,不,不是故事,我只是要說一段真實的經歷。不是故事,她更不敢聽了,是故事有虛構的成份,不是故事,那也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了,那還是算了,不聽了,聽了讓人毛骨聳然。直到談話結束,我還是沒能講出那段「故事」。但這回的夜談,倒給了我一些說故事上的啟發,特別是在說鬼故事時宜採用的敘述技巧。

回想一下我們記得的鬼故事,有些是從書上看來的,有些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,但從沒有自己的親身經歷。書上的自然是別人的故事,文字的表述和語言的交流已隔了一層。但聽來的也未必比文字的真切,因為通常言說的人說的還是別人的故事。言說故事的人常說的是「我鄰居」、「我朋友」、「我阿姨」…的故事,當故事聽完後,若問他「你鄰居」、「你朋友」、「你阿姨」…呢?通常得到的回答是「搬家了」、「沒聯絡了」、「兩年前過逝了」,死無對証,使先前的故事遜色不少。

基於上述的情況,我認為在說鬼故事時應探用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,特別在言說的當下,以「我」的角度、觀察、感受來講述。其次,我必需強調我所要言說的不是「故事」,而是「事實」。當然在細節上需略加處理,使強調的「事實」是可供驗証的,以增其真實感。<桃花源記>中的「晉太元中武陵人」,便是一個很好的實例。唐人傳奇、筆記小說中也有許多的例子可供援引。

康德說得不錯,「一切之美皆形式之美」。如果我們將「恐懼感」視為閱讀鬼故事的美感經驗之一,便不難印証康德的話。「恐懼感」的營造,不在於言說的是何種鬼,更不在於情節的發展,或角色的描寫上。「恐懼感」來自於「形式」本身,一種表出的「形式」,在鬼故事的文本裡,我認為就是我以上所說的第一人稱的敘述,以及可資驗証的「事實」。

話雖如此,仍需考量「讀者」的問題。站在「接受美學」、或「讀者反應論」的立場再進行思考,說故事的人實在都不應小覷讀者的解讀能力。特別是女性讀者,因為她們善長「偽裝」,這種「偽裝」絕非惡意,卻易使言說者沾沾自喜、意醉神迷。在遊樂場裡的雲宵飛車上,在電影院播放恐怖片的場合裡,這「偽裝」的戲碼天天上演,特此記之,以為言說故事者戒。

2008年9月12日 星期五

蘋果的滋味


在台灣50、60年代長大的孩子,應該都還記得蘋果酸酸甜甜的滋味吧!

還記得幼年時,母親含辛茹苦地撫育我們家中三兄弟。父親在母親懷我的期間在金門服役,母親上有公婆,下有子女,還有幾位未出閣的姑姑,在那樣一個大家庭裡,地位卑微,生活十分艱辛。但母親從不虧待我們,有機會到鎮上去時,便用平日攢來的私房錢買顆蘋果,當時一顆蘋果要價50元。相當於現在多少錢呢?我不會換算,但我還記得當時的一元等於十角,一角錢是通行的零錢,孩子拿著一角錢就能興奮地上街買東西的。

母親一買回蘋果,怕被公婆知道,總會偷偷地喚齊我們三兄弟,再將一顆蘋果切四等分,每人分到一塊四分之一,剩一個四分之一,母親會哄著弟弟們讓我吃,我們環繞在母親的膝下喜滋滋地啃著,一邊聽母親講為人處事的大道理!道理大多沒聽懂,嘴裡塞滿蘋果的芳香,猛點頭應好。

有一回,大概是弟弟病了,於是有機會和母親一起上街。走出診所後,街上非常熱鬧,母親當時所剩的錢不夠買一顆蘋果。正巧路邊有人擺攤以抽籤的方式兌換禮品,當中有一個大理石製的筆插,蘋果的造形,上頭鑽六個圓孔。母親手裡牽著我,背上背著胖呼呼的弟弟,費勁地躬下腰來抽了籤。真中了。將籤拿給老闆,但老闆卻不認賬,找藉口呼嚨母親。所幸,一旁的路人過來圍觀,都認為老闆無理,老闆才勉為其難地將禮品打包給母親。回家後,母親將那大理石蘋果給了我,讓我用功讀書,就這樣那筆插一直鎮在我書桌上,直到國小畢業。

現在的蘋果似乎沒當年的味了,但我一直記得幼年時的一個蘋果夢。有天中午,我在爺爺的大床上睡著了,母親走入房來看我在睡覺,便將一顆火紅的蘋果放在枕頭邊。我瞄著母親轉身出去了,伸手便去抓那顆蘋果,這一伸手竟抓了個空,人也從夢中醒了過來。原來是夢,原來不是真的,內心突然感到一股失落悲哀!我不知這夢有何解釋,但一直以來我沒忘記這個夢。那是唯一一顆我沒吃到的蘋果,一顆母親掩來的最香甜的蘋果。

2008年9月10日 星期三

中國一定強

開車在路上,聽了一些新聞廣播,有感而發,隨意改了<中國一定強>這首歌詞,加註括弧內是演唱技巧:

中國一定強,中國一定強,

你看那中華英熊馬區長.

中國一定強,中國一定強,

你看那八千內閣紙上談兵救市場.

四方都是民怨,四方都是苦難,

寧願坳,不認錯,寧願死,不辭官.

他們的紅旗在重圍中飄蕩飄蕩, 飄蕩飄蕩, 飄蕩.(ECHO加高八度顫音)

八千內閣一條心,十億強敵不敢擋,

他們的行動偽劣,他們的氣節壯,

同胞們起來!同胞們起來!

快快趕上市場,給八千內閣作砧板.

中國一定強,中國一定強,中國一定強,

中國一定強!一定強!一定強!一定強! (ECHO加高八度顫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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尊重原著作,特附上原版唱詞:

2008年9月8日 星期一

四十而迷惑

作詩填詞對我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場夢靨!

賈島寫詩說:「二句三年得,一吟雙淚流。」我雖沒有那樣的苦功,但有些詩篇完成之時,那感觸是很深的,特別是有些詞句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,並不是出自何典,也不是同於古人,仔細思量便會驚覺,這些詩句竟是早在夢中先得的。有時則相反,夢醒之後還記得夢中情境或詞語,於是立刻將之鋪陳成篇。是以,看自己的詩詞,對照周遭的人事,常常覺得冥冥之中這些文字似都暗藏玄機。

一九九0年秋,我填了第一首詞<蝶戀花>:

  庭院深深深幾許
  柳密樓陰 草蔓門前路
  輾轉飄蓬行役苦
  夢中所見知何處
  輕啟柴扉香暗渡
  俏麗紅顏 離恨無從數
  花謝殘紅皆落土
  今朝已嫁商人婦

這首詞無論在用字遣詞、或構思謀篇上都還相當青澀,自然是不好的。但對我而言,與其說它是一首詞,無寧說它更像一首讖緯詩。

詞寫在淡江求學時,畢業後我在屏東萬金服役,一北一南,真應了「輾轉飄蓬行役苦」。詞中女子在1995年選擇下嫁一位商人,再聯絡時已是1999年,當時我任教於台南。果真是「今朝已嫁商人婦」。每翻出這首詞,總叫我不勝唏噓!

傳說「倉頡造字,天雨粟,而鬼夜哭。」文字之中莫非真隱藏著一股魔力?

除了作詩填詞,萬沒想到連翻譯歌詞也有這樣的感觸!

前些日子觀賞富士電視台播送的連續劇<五島醫生>,覺得那首片尾曲<乘著銀龍的背>真是動聽。但因片尾曲未配上字幕,於是從網路上找來日文歌詞,好奇地將它譯出:

那片蒼白的大海彼岸
如今正有人感到苦痛悲傷

像是還不會飛的雛鳥一般
我只能為此無助地悲歎

急切旳悲苦 能化成羽翼
急切的傷痕 能變作羅盤

像是還不會飛的雛鳥一般
我只能為此無助地悲歎

直到夢想的大門為我開啟
開啟徒然顫抖等待的昨日

明天我將飛向龍的腳跟
登上崖壁 高呼 剎!走吧!

乘上銀龍的背 飛向 生命的砂漠
乘上銀龍的背 穿越 雲雨的漩渦

之後幾週因忙於開學的事務便沒再收看,今日打開電視已播送到第十集。為取得復健師執照而離開志木那島的彩佳,在東京病院被診斷出罹患了乳癌。遠在志木那島的五島醫生,致電請求主治醫生鳴海,對於淋巴摘除的手術再做考量,卻被鳴海以五島「感情用事」而斷然拒絕。一直後悔著讓彩佳離開的五島,決定暫時離開不能沒有他的志木那島,帶著彩佳父母的託付來到東京探視彩佳,在病房裡面對彩佳對病情再發的疑慮,五島終於以堅定的口吻表達內心的愛意:

   「大丈夫ですよ。彩佳さんは病気では死にません。
   もしも再発したとしても、僕が、何度でも、何度でも、 治します」
   「僕は、ずっと、彩佳さんのそばにいますから」
   コトーを見上げて涙ぐむ彩佳。そしてコトーは更に真剣な表情になった。
   「彩佳さん…  僕にオペをさしてください」彩佳は.. ようやく素直に頷いた。

劇情中的五島醫生終於如片尾曲歌詞裡所唱的,已不再是一隻無助的鶵鳥了,他已有能力乘上銀龍的背,帶著彩佳飛越生命的沙漠,穿越雲雨的漩渦。

而我,現實裡的我,竟也就在昨日得知類似的訊息。冥冥之中,連這首翻譯的歌詞也試圖向我透露玄機嗎?我是否仍然只能「無助的悲歎」?我終於體會什麼叫「無助」,那不是一種形容詞,那是一種處境,一種知道該如何是好,卻又使不上勁的處境。因此,「無助」不是一種感覺,它反倒是一種清清楚楚的意識將人折騰著。就好像認清無助依然無助,今年,不惑之年的我更迷惑了。我該就此擱筆舉步去追欲走的飄嵐,還是抖落恐懼乘上銀龍的背帶她遠離痛苦悲傷?

2008年9月3日 星期三

我的小學班長


隨著孩子開學成為小一新鮮人,幼時的回憶也紛紛杳杳地浮現。

因為孩子極有意願擔任班長,在幼稚園大班時已實習一年,我將孩子的意願寫在親師聯絡單上。或許是時值開學日,導師較為忙碌還來不及看。孩子回來後有些失望的告訴我,班長已經選好了,是用舉手選的。不是舉手表決,是比比看誰舉得快。有個男生舉得最快,所以就當上班長了。

心裡雖然同孩子一樣對此不以為然,但也不好多說什麼,只盼這位沒有民意基礎,又執法不公的班長,不會擔任太久。

在我小學時,六年的班長都是女生,記得小一入學的第二天,陳瓊老師就指定了班長,是位女生,就住在我家斜對面。她父親是醫生,母親是「產婆」(助產士)。這位班長有點恰北北,當起班長來更有威嚴。環境打掃時帶著幾位女生謢法,指揮著男生拔草,我們一群男生活蹦亂跳,還趴在地上裝牛吃草,臣服在她的裙下。

受母親之請託,小二時她常來家裡督導我的功課。某一日黃昏,我和二個弟弟在庭院裡洗澡,她突然從外頭跑進來,看到三個光溜溜的男生,當場愣住了。隨即才尖叫一聲,雙手趕忙遮著雙眼。我們也被她的尖叫聲給嚇住,當她跑開後,才繼續潑水玩耍,在那當下,我的心裡竟有復仇的快意!

三年級換了一位導師,劉素琴,以嚴格打人著稱,許多家長都希望孩子被她教導,開學日還會帶著孩子當老師的面請託劉老師:「老師,阮囝仔若不乖,妳作妳打!沒干!」

她,還是連任班長,同時兼排長,偏偏還是我這一排的。那時我不常寫功課,臨到老師要排長來檢查時,我只得以懇求的眼神望著她,求她放我一馬。但她總是公正不阿的立即大聲當眾報告老師:「老師!陳XX又沒寫作業。」當天不免又被老師毒打,有時還得罰跪,但我似乎從沒怨她,可能太痛了,痛得忘了是她害我被打的!

有天早晨,她沒來上學,回家後才從母親那裡得知,她父親在上班途中車禍身亡。過了幾天,當她再來學校時,我看她趴在桌子上哭,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內心也覺得難過,在我懵懵懂懂的孩提時候,我內心第一次感到悲傷無助!隔不多久,她沒再來上學,老師說她轉學了,母親說她們搬家了。於是,只剩她的名字,黃守貞,一直留在我的心裡,但她的形影卻已隨著歲月的痕跡逐漸模糊

2008年9月2日 星期二

一則閱讀與寫作的標題

朋友正在為下標題傷腦筋,一個關於閱讀與寫作的標題。我也幫忙想了幾個,不是太嚴肅就是太八股,要符合家長的需求,又要孩子能夠理解,真是傷腦筋。

不久,朋友想了一句「打開書,魔術開始!」據說是巴特的名言,我不知巴特是誰,只知道羅蘭.巴特。既然這上聯是名人的句子,講的是閱讀,那麼下聯的句子,要和寫作相關,當然也得對名人的句子。於是,我對了下句「拿起筆,如有神助!」句出杜甫詩《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》「讀書破萬卷,下筆如有神。」

打開書,魔術開始
拿起筆,如有神助

我覺得在白話標題裡這已是絕對,一西一中,一閱讀一寫作,而且也符合少年人好奇愛幻想的心性。不知她們家的長官,意下如何?據說當官的人總得在下屬的文章上塗塗改改,才顯得學問。未知可否,再苛求,就叫官兒們自己想去吧!